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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馬是老瓦匠，我的老鄰居,。幾年前得了腎病,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。但看得出,，他心里的火苗仍旺,，火焰的翅膀仍然在拼盡全力地搖曳。

老馬的妻子叫小芬,，像依偎在火焰旁的小貓,。小芬平時走路佝僂著，腦子有點簡單,，只知道些生活常識,。她膽子很小，遇上惡劣天氣,，那瘦小蜷縮的身體如雛鳥一般貼緊著丈夫,。

老馬常嘆息：“這可憐的女人,，幸虧遇上了我?！崩像R讓她傍著，小芬也就有了依靠,。老馬心里明白,，自己身體沒倒下之前永遠是她的靠山。

兒子小馬睡西屋,，二十三四歲,，個頭永遠停留在了十三四歲的樣子，讀完了初中,，手機玩得嘀溜溜轉(zhuǎn),。老馬去醫(yī)院看病，小馬躥前躥后幫父親掃碼付款,。老馬不覺得兒子是個累贅,，他會是小芬今后的依靠，看來完全能夠接力了,。在沒出過遠門,、沒見過大世面的老馬的認知里，再矮小的男人,，也是女人的靠山,。

我和老馬年齡相當，他信任我,，常常不經(jīng)意間露家底,。他說，小芬這個月的二級殘疾補貼到賬后,，再把土地流轉(zhuǎn)費合并上,，家里存款近六位數(shù)了，整存不取,，都留給妻子養(yǎng)老,。醫(yī)生囑咐他“對自己好點”，他明白那意思,?？伤€想著小芬往后的日子，自己多花一分錢都是罪惡,。

家里有雞有鴨,，蔬菜現(xiàn)成齊備，沒必要花錢去市場購買大魚大肉,、山珍海味,。

不忍心小芬和兒子跟著自己清湯寡水,，老馬就捉了一只雞。紅燒雞是小芬的最愛,，尤其是兩只雞翅膀,，小時候肯定是被她爸媽灌輸了“吃翅膀會梳頭”的思想。這么多年,，每次燒雞,，老馬都是先夾下雞翅給她，接續(xù)她的美夢,，還善意地哄她“吃了翅膀,，跑著就像飛”。是啊小芬沒有憂愁,，走路姿態(tài)不好看,，緊緊傍著丈夫，笑嘻嘻的,。

每隔十天半個月,，村里就有助殘人士上門服務(wù)。助殘工小許來家,，把小芬的頭發(fā),、指甲修理得清清爽爽、干干凈凈,，還幫著做些家務(wù),，貼心哩。

老馬家里剛裝了熱水器,，水龍頭上還加了凈水器,，格外顯眼。小許知道價格不菲,，不大理解平時小氣的老馬為啥變得粗氣了,。小許不敢多問，多說了會讓他誤解“好馬配好鞍”,，貴人買貴物,，難道他老馬人窮只配買豆腐？這會挫傷他的尊嚴,。這一輩子,，老馬從沒亂花過一分錢，動用一筆“巨款”,，肯定深思熟慮過,。

以前，小芬總是到河邊淘米,，老馬說了多次叫她用自來水,，就是不聽,。淘籮在水面轉(zhuǎn)了幾個圓圈，水面下白粉迅即向四周漫溢開去,。清清的河水剛開始還能照出人影,，瞬間就隱身了。

小芬拎回家的米,，老馬總要再用自來水淘幾遍,。教了她多次，沒記住,。凈水器裝好了，小芬今后用水的事,，還得拜托小許幫著繼續(xù)教,。好在小馬懂事了，能接手,，互相攙扶著,，慢慢向前走吧。

我在村干部上埭走訪時得知,，高鐵從我們埭中穿過,，等待正式開工。我和老馬等8戶人家在拆遷范圍內(nèi),。老馬家現(xiàn)在是平房,，他揚著脖子等待安置的新房住。政府還給他辦理了退休養(yǎng)老,，后顧之憂全解決,。村里說，如果老馬愿意,，可以推薦小馬到鎮(zhèn)里專為老,、少、殘,、退役軍人服務(wù)的“樂齡公社”打雜,，基本生活有保障。

老馬知道,，只要不唉聲嘆氣,、坐吃等死，前行路上不會被落下,，個人運氣和政府給的機會總會帶到自己,。

我看到他很釋然，眉頭舒展了,，不再有啥放不下,。過去他以為自己是老婆定制的隱形翅膀,，現(xiàn)在看來，光靠自己的瘦弱身軀根本無法抵御暴風驟雨,，只有“借助風力”才能展翅飛翔,、永不折翼。

老馬的故事講完了,，又似乎沒有講完,。在妻兒今后的生命里，我好像總能看到老馬像火焰一般的翅膀,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,，他永遠不會隱入塵煙。